1998年，在知名美劇《欲望都市》（Sex And The City）第一季第九集《龜與兔》中，一款女用振動按摩器的出現(xiàn)引發(fā)了媒體不小的騷動。也許上世紀90年代末的觀眾會認為此類情趣用品在當時才被發(fā)明出來，但事實顯然并非如此。

2011年末，大眾對于振動按摩器的誤解已被一部名為《歇斯底里》（Hysteria）的影片撥亂反正。這部英倫浪漫

愛情喜劇詳盡講述了振動按摩器在誕生初期的真實故事， 該片的制片人將其形容為“一部喜劇版的Merchant Ivory（英國一家多以19至20世紀初英美小說為改編對象的影業(yè)公司）式電影”�！缎�斯底里》的笑料主要來自于它對女用振動按摩器發(fā)明原因的探究，因為這事兒既難以置信，又鮮為人知。

千呼萬喚

想象一下，一百年前的女性沒有投票權(quán)，但她們卻能去醫(yī)生的診室讓他們給自己手淫！這種療法在當時有個名正言順的學術叫法：“盆腔按摩”。

實際上，振動按摩器是在維多利亞時代由正派體面的醫(yī)生發(fā)明的，而不是你想象中最有可能的色情從業(yè)者。這些“妙手淫心”的白衣天使們當時逐漸厭倦了單用手指將女性“患者”帶至性高潮，遂突發(fā)奇想，設計出一款能夠替代手指的裝置。他們的這一發(fā)明在當年被認為是一件享有盛譽的醫(yī)療器械——和聽診器一樣正當，但此后卻在維多利亞時代和愛德華七世時代的上流淑女圈中廣為流行，出身高貴的大家閨秀們都爭先恐后地給自己買上一把。

對于振動器的早期消費者們來說，關于這玩意兒沒什么可尷尬的，但對很多《歇斯底里》的當代觀眾們而言情況就不同了。一說起振動按摩器，她們都顯得神秘兮兮裝腔作勢，似乎這樣比較安全。參演該劇的明星也不例外，曾在《蝙蝠俠：黑暗騎士》中扮演蝙蝠俠童年好友的瑪吉吉倫哈爾就欣然承認了這一點。她在戲中飾演了一個性格剛烈的維多利亞時代女權(quán)青年，并最終對發(fā)明振動按摩器的醫(yī)生產(chǎn)生了愛慕之情。“我拍過很多有著露骨床戲的電影，但是這部片子卻再次挑戰(zhàn)了我的底線。我只是覺得振動按摩器能帶給人一種與生俱來的尷尬，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不是那種他們買了之后會到處炫耀的東西。沒人談論這個，這仍是種秘而不宣的事，所以它非常難演�！钡�緊接著她又突然笑著補充道，“想象一下，一百年前的女性沒有投票權(quán)，但她們卻能去醫(yī)生的診室讓他們給自己手淫！”

甜蜜的茉莉——第一臺現(xiàn)代振動棒鼻祖

為什么那個似的大夫們會替女“患者”履行她們丈夫的職責呢？話說在19世紀的不列顛，人們普遍認為女人會患上一種名為“歇斯底里癥”的疾病，得了這種病也沒什么可尷尬的——振動按摩器就是專為治療這種病而被發(fā)明出來的。歇斯底里癥的癥狀包括長期焦慮、易怒以及腹部墜脹等等，早期的醫(yī)學解釋傾向于將此類癥狀或其它臨床表現(xiàn)歸咎于子宮，但實際上，這些所謂的女患者只是因為欲求不滿飽受折磨而已——專業(yè)點的說法是“性挫折”——通俗一點說，就是她們的配偶交不足“公糧”， 致使女方總是吃不飽。

而到了19世紀中葉，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已經(jīng)達到流行病的程度了，據(jù)說當時受此痛苦的女人占女性人口的比率高達75%。然而在維多利亞時代，“女性性欲”、“女性性喚起”、“女性性高潮”這些提法是社會禁忌，于是歇斯底里癥便被歸到了與性無關的病癥里。順理成章地，其療法也被看成是一種醫(yī)學手段，而非性行為。

這種療法在當時有個名正言順的學術叫法：“盆腔按摩”。它是那是唯一持久有效的歇斯底里癥克星，被內(nèi)科醫(yī)師們屢試不爽地用了數(shù)個世紀之久。“盆腔按摩”全程需要醫(yī)者全手工操作，直到病患達到一種“歇斯底里突發(fā)”的狀態(tài)，在這之后她們就會奇跡般地變回賢妻良母。此種療法一度是19世紀倫敦最有利可圖的“醫(yī)學實踐”。這個買賣不僅風險小，而且做的還都是回頭生意。

電影《歇斯底里》劇照

你肯定會認為，如此財色兼收的美事簡直就是婦科醫(yī)生們的雙重福利，但事實并非如此——沒有任何歷史證據(jù)顯示醫(yī)生會從此類治療中得到快感，恰恰相反，根據(jù)當時的各種醫(yī)學期刊所述，絕大多數(shù)醫(yī)師都對這種療法怨聲載道，其單調(diào)乏味耗時費力的治療方式令婦科大夫們苦不堪言。畢竟，就連東尼大木和山形健這樣德高望重的動作巨星也不見得那么熱愛自己的工作，更何況那些女患者也大都不比蒼井空和松島楓——很顯然，那些白富美即便沒有種馬一樣的丈夫，她們的情人們也不會讓“盆腔按摩”這種美差旁落他人。最終，該療法的弊端造就了一項維多利亞時代的偉大發(fā)明，解決之道顯而易見：設計一款能夠更快更省力地完成任務的機械裝置。

曾經(jīng)輝煌

“與手相比，振動器用起來更快更深更均勻，而且，你想用多久就用多久！”

其實早在19世紀中葉就有人實驗過一款發(fā)條振動按摩器，但它被證明動力不足，這只“發(fā)條青蛙”甚至堅持不到雷書記的12秒就偃旗息鼓了。19世紀60年代，一種法式盆腔按摩器浮出水面，這種裝置可以對著yin蒂射出一股水流，據(jù)說能在4分鐘內(nèi)引起“歇斯底里突發(fā)”；到了19世紀70年代中期，一臺以蒸汽為動力的“機械手”閃亮登場，這個大家伙由一張已為患者下體留有下體留有開孔區(qū)的平臺桌和受蒸汽引擎驅(qū)動的震動球組成。但由于這兩組機器龐大笨重，結(jié)構(gòu)復雜，它們很快就被世界第一款電機振動器（附帶可拆卸的振動裝置）所取代。倫敦內(nèi)科醫(yī)師Joseph Mortimer Granvile博士在19世紀80年代初獲得了該項發(fā)明的專利，而這個人稱“史上第五種家用電器”的玩意兒，比電熨斗和真空吸塵器還要早十來年問世。

首例電機振動按摩器最初只安裝在醫(yī)生的診所里，并由醫(yī)護人員負責操作，它的動力源是一臺冰箱大小的發(fā)電機，但家用產(chǎn)品的電氣化潮流很快就帶來了更小更便攜、類似 電吹風大小的普通用戶版。而到了世紀之交，市面上已經(jīng)有50多種振動器出售了。一家生產(chǎn)商甚至為一種家用馬達提供振動器附件，用戶可以通過踩縫紉機來使其一同運轉(zhuǎn)。

之后再大約20年的時間里，以“按摩器”聞名于世的振動器享有備受尊敬的超高人氣。它們當時可以堂而皇之地登上諸如《婦女家庭良友》 （Woman’s Home Companion）這種高尚生活雜志的版面，在其它無傷大雅的家用電器旁大肆宣傳，而廣告下方的宣傳語則將其形容為“非常討喜的伙伴”，并許諾“所有這些青春的愉悅……將會在你體內(nèi)悸動”。

1909年，《好管家》（Good Housekeeping）雜志發(fā)表了一篇對不同種類振動按摩器樣品的“試用及評測”文章；《婦女界》（Woman’s Own）雜志也曾在1906年某期的廣告中向讀者保證“與手相比，振動按摩器用起來更快更深更均勻，而且，你想用多久就用多久！”

難道當時的女同胞們真不知道自己買的是什么嗎？此事雖不可考，但顯然不太可能，家庭財長們總不會在不明就里的情況下就給老婆買這玩意兒吧？至少生產(chǎn)廠家們肯定清楚他們賣的是什么東西。早在20世紀初期，振動器廣告中的某些語言就明顯帶有影射和暗示的成分，比如某則廣告便吹噓它的小物件能產(chǎn)生“興奮、爽快、通透、煥然一新的振動”，并保證女性在擁有它之后會在體內(nèi)創(chuàng)造出一種“無法抗拒的渴望”。

然而盡管如此，那會兒還是沒人把所謂的“歇斯底里突發(fā)”看成是女性性高潮，這又作何解釋？事實上，維多利亞時代的英格蘭社會有種理所應當?shù)墓沧R——只要男性 性器沒有插入，就不算發(fā)生了真正的性行為。不過這種醫(yī)學上的謹慎面紗也只幸存到了20世紀20年代末——當振動器首次出現(xiàn)在早年的色情片中，致使多年來的虛偽掩飾不攻自破時，“歇斯底里克星”便迅速在上流社會的公眾視線中消失了。

Ann Summers公司推出的瘋狂兔銷量100萬

當代復興

但從希波克拉底（古希臘醫(yī)學之父）到弗洛依德始終如一的卻是：不能通過被男方插入而達到性高潮的女人，不是有病就是生理有缺陷。

直到20世紀60年代，振動按摩器才作為一種頗為大膽的性玩具再次露面。但根據(jù)海蒂在20世紀70年代發(fā)表的《海蒂性學報告》所述，那時美國只有1%的女性曾用過振動器。其實這也可以想象，因為當時的振動器大都會做成一個特大號陽具的仿真模型，完全是從男性的角度來想象女性的需求，雖說當年正是因為男人那活兒不爭氣才催生了這項發(fā)明，但畢竟它的外觀太嚇人也太讓人難為情了。

不過在過去的15年里，振動器經(jīng)歷了某種程度的復興。事情還要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狂野兔”（Rampant Rabbit）的發(fā)明開始說起，這是一款特別增加了yin蒂刺激器的振動按摩棒，把女性的“自給自足”帶入了一個全新階段。而自從1998年它在《欲望都市》里出現(xiàn)過以后，這種新型振動器便迅速在臥室里流行起來。

此外網(wǎng)購的出現(xiàn)也對此助力不少，Ann Summers公司在1999年開展線上業(yè)務后，這家性用品零售商在短短12個月之內(nèi)就賣出了100萬個“狂野兔”，并且在英國的年銷售額持續(xù)超過洗衣機和滾筒烘衣機的總和。受其成功啟發(fā)，以往只關注男性器官結(jié)構(gòu)的生產(chǎn)廠家們也開始設計更多更貼近女性生理構(gòu)造的新款振動器。不出所料，一份2009年的美國 學術調(diào)查報告發(fā)現(xiàn)，此時已有超過50%的美國女性使用過振動按摩器了。

如今人們對振動器歷史的了解，大都來自一本名叫《性高潮的技術》（The Technology Of Orgasm）的學術著作，這本由美國歷史學家RachelP.Maines于1999年出版的小書一經(jīng)推出便艷驚四座，且相當言之有物。盡管振動器的進 化故事如此有趣，可關于它的歷史記錄卻一直難覓蹤跡。無論是在學術界還是流行文化領域，這本書總算彌補了這個空白�！缎愿叱钡募夹g》不僅啟發(fā)了電影《歇斯底里》，還使百老匯舞臺劇《振動器游戲》（The Vibrator Play）獲得了2010年托尼獎的三項提名。但此書作者Maines和《歇斯底里》的制片人所遭遇的阻礙似乎表明，大眾對于振動按摩器歷史故事的熱情遠非普遍。

《歇斯底里》的導演、三名制片人以及兩名編劇之一皆為女性，她們開玩笑的表示這并非巧合，制片人之一的Judy Cairo就說：“我覺得由女人來將這個故事會使其更容易接受。如果你讓一個男人來講振動器的故事，可能會讓人覺得是在拿這個當商業(yè)噱頭。但換作女人來講 就容易讓人信服，而且有趣。”片中女角部分的某些戲份經(jīng)常會引發(fā)笑場，對此她們表示“當時的情況就像是某個惡搞真人秀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上演�！�

片子上映時，距制片人Tracey Becker想出電影創(chuàng)意已有十來個年頭了，她說：“我們一直在設法籌集經(jīng)費，但很多投資人都不太看好這事兒。那些公司是由男人運作的，每次女人們讀完劇本后都會很感興趣，但之后她們還得把劇本上報——劇本到了男人們的辦公桌上，男人們看了就開始皺眉頭�！�

導演Tanya Wexler也贊同道“差不多每個度過劇本的女人都很喜歡，而且所有基佬也喜歡它。但可能很多直男認為劇本拍成電影后會顯得更加色情，也可能他們怕這片子 拍出來會顯得太低級太猥瑣。”身為編劇的Jonah Lisa Dyer也指出：“這真的是一部關于女性賦權(quán)的電影�！�

有意思的是，《性高潮的技術》的作者Maines在寫書期間也像《歇斯底里》的制片人們一樣遭遇了相似的困境，甚至是敵對。她在學校的圖書館通訊上發(fā)表了自己關于振動按摩器的第一篇文章之后不久。她的紐約大學助理教授的職位便被解除了。Maines說：“這事兒真讓人恐懼，一旦教員當中有人被發(fā)現(xiàn)從事振動器研究，那些男校友們就會停止給學校提供資金�！倍�她另一篇發(fā)表在學術期刊《技術和社會》上的進階文章，則險些令該出版物停刊。

不久后Maines終于領悟到：“其實我早就應該意識到的是，某些人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男性，總是對號入座式的看待我的發(fā)現(xiàn)，將其視為對自己的含蓄批評，于是就會惱羞成怒�！�

Maines直言，如果振動的故事告訴了我們什么，那就是數(shù)千年來，男人一直對女人性需求的正當性予以堅決否認。男人們都愛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其實不過是在掩飾自己日漸衰弱的性能力和他們在床上只顧自己爽的自私本性。面對女人的性欲，他們要么恐懼要么消極怠工，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能反映出他們對女人的一種根 深蒂固的看法，正如Maines所說：“人類歷史發(fā)展到今天，盡管醫(yī)學思想的所有其他領域幾乎都有驚人的改變，但從希波克拉底（古希臘醫(yī)學之父）到弗洛依德始終如一的卻是：不能通過被男方插入而達到性高潮的女人，不是有病就是生理有缺陷。”

西方社會寧可堅定不移地將大約75%的女性人口看成是性冷淡、歇斯底里或者維多利亞時代人們喜歡說的“不舒服”人群，歸為病態(tài)，也不愿承認他們難以忽視的真相——性交也許不能完全令女人滿足。 Maines對此補充說：“實際上，醫(yī)生之所以承擔了為女人制造性高潮的工作，是因為這個活兒沒有其他人想做。”而振動器之所以從醫(yī)生那兒繼承了這個工作，也是因為他們實在是煩透了，而不是他們真的在替女人著想——這才是所謂男權(quán)社會的悲劇。